雖然幾乎每個評論者都認為本書走的是「反烏托邦」的套路,但除了人物編號化(來自 We)和談不上精心建構的(烏托邦)都市意象(從文學跨界的作家這方面的工夫往往都不怎麼紮實),真正對大環境提出批判的地方其實有限,反而比較像是描寫一個自始至終都不認同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暫時」歸屬於烏托邦的叛逆不乖妹,如何在個人經驗中進行反抗體制,並在瞭解到自己漸漸被環境內化的同時,斷然與體制完全決裂的過程。
於是把焦點固定在女主人公「蘇/異錄己戌0510019724」的成長上,也就不難看出作者走「間接路線」,以一連串個人層面的事件,描述烏托邦的邊緣分子如何掙扎卻仍逃不出「同化」魔掌的現實。儘管蘇嚴格說來一直都沒有完全融入「城市」,而且最後終於出城時,約略帶有 Fahrenheit 451 結尾式的希望,但仍無法掩飾過程中被「城市」「玷污」的無奈。
這種無奈也體現在嘴泡反對分子(即「鬼」)身上。就算口口聲聲要革命,要建立新體制,真正給他們機會,還是只能在家裡嘴泡,一事無成。這大概是全書批判力道最強的地方。要不是和主軸不合,否則我覺得給他們其中有執行能力的人出來主持大局,結果玩出來的結果跟原來竟沒什麼兩樣,如此會更具諷刺火力。
作者也試圖就某些小地方塑造「城市」非人性的一面。像是把愛情歸於宗教,「壞掉了」代表流淚。這種細節寫出來算是一種特色,但在缺乏「社會總體營造」的情況下,就容易變得矯情。李奭學把本書拿來和 Brave New World 比較,光是烏托邦設定方面就相差甚遠。(反)烏托邦套路有很大的成分是在建構烏托邦上,不論是要讚美還是要批判,詳細設定一出,不必等到情節掛上去,讀者自然就有定見。
每章章首(或尾),作者(同敘事者)會跳出來針對時間、記憶等概念進行論述,一方面引導出該章的情節,另一方面作者同時也成為故事的「評論者」,雖然我很難從這些論述片段中抓住一個完整的脈絡(頂多就是「記憶,真是個神奇的東西」的重複呈現,呼應蘇自曠野來,也從曠野去的故事頭尾),但總覺得這種手法操作得當應該頗有看頭。
大體來說,本書已經是架構完整的成長小說了,給它掛上「反烏托邦」的標籤,我只能說有一點味道,但還不到那種層次。反而作者想指涉的或許是我們這個灰濛濛,看起來令人有些反感,但一沾染上,習氣就揮之不去的社會。
PS. 設定上有個小問題:市民編號開頭若是真的用干支排列,其實是排不到「己戌」的。至於這是不是刻意造就出來的「不可信的記憶」,我就不得而知。
閱讀版本:
周桂音,《月光的隱喻》(臺北市:九歌,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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