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洛里登聖母峰之謎與《山之魔》
今年八月出版的《聖母峰之死》，在臺灣書市掀起一波登山文學的閱讀熱潮。這本由記者強‧克拉庫爾在上世紀末所執筆的當代聖母峰攀登紀實，某種程度上[i]忠實地呈現出開放商業化攀登聖母峰所帶來的人潮盛況與衍生出的種種問題。
受到世界第一頂峰的盛名之累，聖母峰注定成為全世界山友躍躍欲試的挑戰對象，商業化的攀登行程更助長了登山季的「交通阻塞」。崇山峻嶺的神聖與崇高，似乎已經蕩然無存。西蒙斯在二○○一年所發表，同樣以登山為主要素材的中篇小說〈與卡那卡瑞德斯同登喬戈里峰〉（"On K2 with Kanakaredes"）甫開場，就不留情面地批判聖母峰的「庸俗」；主角三人眾[ii]只不過打算在聖母峰南坳進行兩天高度適應，便轉往真正值得挑戰的目標──喬戈里峰[iii]。然而，縱使具備了完善的攀登規劃、後勤支援，又有經驗豐富的嚮導隨行協助，八千公尺以上瞬息萬變的天候與地貌，仍然是不折不扣的死亡地域。更何況把時光倒轉回尚未有人登頂成功，甚至連最基本的攀登路線都無法確定的一九二○年代，爬上聖母峰，就等同於另一種形式的極地探險。
故事前半段花費不少篇幅在行前準備與登山規劃的記敘上，部分國外評論對此頗有微詞，認定可以再精簡濃縮，以加快全書節奏。我個人則持相反看法，認為這些細節還是有詳細描述的必要。從尚克勞德旁述當初大狄肯與馬洛里交惡的過程可以得知，儘管在登山技術層面或許有所不及，大狄肯無論在行程的規劃與掌握，乃至於臨危變故中驟下決斷的正確性，都優於馬洛里。而故事所敘述的一九二五年登山隊，完全就是針對前一年的失敗經驗加以分析、檢討，並從設備與技術細節著手改進。於是我們就看到了更為先進的氧氣筒、羽絨衣，甚至連「祖馬」（手柄式上升器）也提早登場[iv]。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閱讀頗令人驚豔的登山團指揮權之爭後，實際進行攀登的緩慢進程。
然而，裴瑞的故事不單單只是登山而已。促成登山團成行的布羅姆利失蹤事件，居然暗藏某個足以改變歐洲國際政治情勢的重大秘辛，也使得劇情上終於產生具有實質意義的反派。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巧妙地讓「登頂」成為主角一行人的唯一活命選項，更造就出「後有追兵，速度果然變快很多」的非預期效果。只不過在增添此一變數之後，卻也削減了故事的合理性[v]，就端看讀者是否能接受如此巨大的轉折了。
話說回來，把「誤導」視為本書的真正主題，恐怕也未嘗不可。本書的原文書名 The Abominable，後者在英文裡往往和 snowman 連用，所指的就是在喜馬拉雅山脈出沒的兇惡大腳雪人。故事的前、中段也有意無意地將攀登聖母峰的最大阻撓引導至雪人的活動，到頭來竟是更為駭人的殺戮。主角一行假借探索布羅姆利下落之名，企圖行聖母峰攻頂之實；然而真正的「計畫」卻早已變調，最後終於完納的任務，竟是關係到國家生死存亡的機密大計，和厭倦一切愛國宣傳、國際正義，只想和愛人遠遁至香格里拉的小小幸福。坦白說，故事當中也並非完全無跡可循，只是在壯麗巍峨的聖母峰之前，再明顯的密謀線索也往往掠過讀者眼簾，視而不見。
其實，最根本的誤導就在於西蒙斯的卷首介紹。當他把裴瑞在南極的事蹟套上《極地惡靈》的相關典故，甚至透過裴瑞之口說出「巨無霸變種殺人企鵝」的背景哏[vi]，讀者諸君就該明瞭，前文所謂「名不見經傳」的真義。
饒是如此，只消花點時間精神查閱相關資料，就不得不佩服老丹在聖母峰攀登的歷史長河中加油添醋，卻依然無損於現有文獻的作家功力。至於那台不知所蹤的柯達相機，就繼續覆蓋著不解之謎的神秘面紗吧。
[i]倘若不繼續深究相關人等在書籍出版後所引發的紛爭，詳見該書臺灣版後記。
[ii]和本書一樣，「原訂計畫」的攀登者剛好都是三人，然後透過事件再加入影響故事發展走向的重要角色。比較值得注意的是，兩部作品中的主角三位成員在各自登山隊中的功能可說大同小異，只差在裴瑞在本書除了敘事以外，還添加「攀登專家」技能，並在關鍵時刻有所發揮。
[iii]〈與卡那卡瑞德斯同登喬戈里峰〉是一個設定在近未來的科幻故事，人們可以搭乘重力控制陀螺儀（Control Moment Gyroscope，CMG）自由來去，登山成為純粹的自我極限挑戰。標題裡的「卡那卡瑞德斯」雖然是個希臘化的名字，實際上卻是造訪地球的畢宿五星人（故事中俗稱蟲族，其外型近似於螳螂）「聆聽者發言人」的兒子，為了「教導」人類聆聽地球的聲音而加入登山挑戰。
[iv] 歷史上第一具「祖馬」遲至一九五八年，才由同名的瑞士工廠製作問世。
[v] 從後勤觀點思考就知道這些反派的出現根本就是天降神兵。換個角度看，主角一行人體內所分泌的腎上腺素大概也是無限量供應。
[vi] 這個哏印象中在丹‧西蒙斯創作《極地惡靈》的同時率先出現在個人官網「來自老丹的訊息」（Message
from Dan）專欄，後來也散見於數篇作家訪談記錄之中。
聖母峰北坳登頂路線：
發現馬洛里遺體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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